三狼奇案:案中有案(六)
在掘出黄应求尸体前,警方在邓伟明的指示下,在另一地方先掘出了一副骸骨。12月12日上午9时,警方在石澳发掘尸体,地点是石澳道距离大潭道口1英哩之树林中之路旁。经过1小时多的发掘,掘出一副骸骨,尸体作盘坐形,埋在离地面约两呎之洞穴内,并有袖口钮及匙鍊硬币等物,口中还塞有布条。至当天晚上,法医官证实死者并非黄应求,不过与黄应求被掳案还是有关。
死者名邓天福,又名邓达鸿,绰号『黑鬼福』,或『鬼仔福』,33岁,世居新界元朗屏山坑头村24号屋,与邓伟明为同乡兄弟。据报章说他的先祖都是飞天大盗,他本人小学未毕业,长大后不务正业,在乡中开赌。他还奸污少女,逼良为娼,加上走私贩毒,被警方拘捕,成为新界史上第一个被递解出境的人。可是,根据当时香港法律,在新界土生土长的居民是不可以真的驱逐出境,只能禁止离开新界,不准到九龙及香港[S1] 。
据报载,二邓起初交情很好,1961年3月,邓伟明回屏山居住,邓天福发现邓伟明变得衣履光鲜,富有起来[S2] ,刚于此时,香港发生多宗银行劫案,邓天福以为邓伟明的财富是劫银行得来,向他索求,有时甚至加以威胁,邓伟明以为他知悉有关绑架之事,唯有勉强给与,但邓天福贪得无厌,不断索取,邓伟明把心一横,要将邓天福灭口,3月18日,邓伟明将邓天福引到石澳,与李渭等人将他杀害,然后就地埋葬[S3] 。
捕获马广灿
正当发掘黄应求遗体之际,警方亦加紧追捕仍然在逃的马广灿。警方于12月10日 (星期日) 下午拘捕李渭、邓伟明,当天即到多处地方搜捕马广灿。警方首先去马在福佬村道54号地下的住所找他,那处是传统前舖后居的格局,前面是一间经营筵席傢俱出租的店舖,店名『深记』,马居于店内头房。当时他躺在床上,用被盖着身子,警员居然看不见,只把他的妻子带走。晚上9时半警方又到铜锣湾希云大厦2楼1座马的兄长开设的四海电影企业公司和其他多处地方找他;并在数处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埋伏,静候他出现,这些地方包括他泊在九龙城的一部私家车AC71X0。此外警方继续在他在福佬村道的住所守候。
马没有去取车,可是却千方百计想再回家,他料到会遇到警方的埋伏,于是使出混身解数,用化粧术将自己变成一个白髮斑斑的老人,12月13日 (星期三) 下午1时45分他回到住所附近,埋伏的探员居然没有将他认出,被他瞒过。
可是,马潜返家门后,包租婆毛太 (阮雯) 的9岁儿子康仔发现有『陌生人』在家中出现,慌忙告诉母亲,包租婆大惊,着儿子潜行出街找警察,小童走不多远便遇上警员,警方高层得悉后,由九龙城警署侦缉主任卡里带领大批人员围捕。
探员企图进入马住的头房,但房门经已锁上,探员将门撞开,里面却不见马的踪影,经过一番搜索,终于在马的睡床与墙壁之间一暗格内发现他,这时他已将化粧改变,成为一年青人的模样,他立刻跳起来与探员纠缠,最后被制服并绑起来。在暗格内还找到一封马自己写的信,信内表示希望警方释放其妻子,让她回家照料3个女儿。
黄应求死因的传闻
究竟绑匪为什麼要撕票?自从黄应求的骸骨发掘出来后,坊间即传出两种黄的死因说法:
1. 黄被押到浅水湾藏参之所后绑他的绳索松脱,黄乘机逃跑,被匪徒捉回,黄大声呼叫,匪徒凶性大发,用铁铲击打他后脑致死。
2. 黄认出匪徒其中一人曾在他公司工作,匪徒于是把他杀了灭口。
12月13日晚深夜,黄应求家属发出讣文:『先夫黄应求先生于一九五九年六月十九日惨遭匪害,存年四十四岁,兹以适值案破凶囚,沉冤得雪,更逢先君四十六岁生忌,故谨定于本月十五日 (星期五) 晚,假座万国殡仪馆大礼堂[S4] 举行超度亡魂祭礼;并于翌晨 (即十六日) 补行家奠 (由上午八时至十二时),谨此报闻。……如蒙赐賻或赠花圈或輓联,请折现金俾交岭南同学会,作黄应求纪念助学基金之用;未亡人黄梁翠满,子兴桂、兴国、兴邦、兴业,女兴仪。』
[S1]工商日报、星岛日报1961-12-14。
[S2]可见黄鍚彬可能真的交了50万元赎金。
[S3]另一说法为邓伟明将邓天福引到太平山顶,与李渭等人将他杀害,然后用车将他的尸首运到石澳埋葬,见工商日报1961-12-13及12-14,星岛日报1961-12-13。这里是根据警方对三狼的指控词。
[S4]当时的万国殡仪馆位于湾仔洛克道。
三狼奇案:三狼身世(七)
李渭是黄应求的姑表 – 李渭父亲的姊姊嫁给黄锡彬的弟弟黄鍚九,李渭称黄应求为大哥或表哥,而黄应求两位弟弟黄应机黄应熙则称李渭为大哥。李渭与父母和妹妹住在新界蓝地一心围,但他很少返家。
父亲李启,年近60,是娱乐界、戏曲界中人,据李父自我介绍,他于战前在中环、西营盘几间导游社做开荒牛;案发时他为石塘咀广州酒家音乐茶座的负责人[S1] 。李渭母亲于1961年底或1962年初,在广州陶陶居茶楼被捕,拘留在黄华路第一监狱。
李渭原籍广东新会,1930年在内地出生,受教育少,识字不多。于1948-1950年间来港,最初人地生疏,后来于1955年起在表弟黄应求打理的新英公司工作,做了两年多,月薪25元[S2] 。
在绑架案前,即1959年初农历新年期间,李渭在刚开业的大磡邨娱乐场任巡场杂务,月薪百多元。但娱乐场开张未够一月,因天雨影响而要停业,李因而再度失业,经济拮据。李渭在龙翔道被补。在法庭上自称在案中只是担当睇水和提供黄家资料的角色。
马广灿有很多别名和绰号,包括『陈昌』、『哪咤』、『大头灿』、『顺手灿』、『黐鬚灿』、『傻仔灿』等。1961年被捕时有一妻3女,妻子已再怀孕。
1926年出生,原藉广东新会[S3] 。19岁起跟随叔父在片场过活,叔父向一位电影化粧师谢泽元推荐马做他的助手,从中向谢学习化妆术。最初马仅被派去为临时演员化粧,后来渐渐颇有进步,偶然会获得派去为大明星化粧,于是马广灿的名字在电影圈逐渐韾起来,颇有青出于蓝之势。他在太子道某老牌影星的家内租住一房间。1961年2月搬到九龙城福佬村道54号地下,租住一房间,月租180元。
被捕时在兄长开设的四海电影企业公司任职。马广灿在片场工作,经常至深夜才下班,下班后经常僱乘同一辆白牌车回家,因而认识兼营包车送客生意的教车师傅倪秉坚。
倪秉坚,1929年香港出生,家中连他在内有5兄弟姊妹,倪是长子。在广州读书,因日本侵华而輟学,只受过两年教育。曾替戏剧界人士当司机,后来转职做教车师傅,颇有名气,拥有一部『必发牌』小房车,除用于教车外,还用以兼营包车送客生意。被捕时住九龙城福佬村道89号3楼一单位内的头房,育有1子 (7岁) 1女 (5岁),而20多岁的妻子赖燕群已再怀孕。
邓伟明花名『蛇仔』,21岁,屏山坑尾村人,被捕时报住中环东成里6号2楼,为木工学徒。父名邓焕堂,家中有姊1人,弟妹各2人。邓一岁丧母,自小由姊姊邓丽容带大。
6兄弟姊妹文化水平很低,姊姊本身有5名子女,而案发时14岁幼弟邓伟齐还在念书,家中生活主要靠邓伟明支持。1959年邓在元朗任跟车,后来转往荃湾南x纱厂工作,其父于1960年5月间患高血压,以左手左足半身不遂,邓即辞工照料父亲,1961年初向其伯娘说要出香港找事做,若无可观收获逝不返家云云。
月薪25元是李渭后来在法庭上的说法,如果他没有说谎,记者没有报错,那麼黄家对他这位亲戚可算甚为刻薄。星岛日报说他是台山人,见该报1961-12-13的报导。这里是根据工商日报。
三狼奇案:初审(八)
警方于1961年12月13日下午2时半将李渭、倪秉坚和邓伟明在铜锣湾裁判司署提堂,控李倪邓3人以绑架黄鍚彬、谋杀邓天福2项罪名,另控告李倪2人『与在逃男子』谋杀黄应求。『在逃男子』是指当时仍然在逃的马广灿。3人上庭时神情镇静,尤以倪秉坚为甚。
同日 (13日) 警方拘捕马广灿,14日亦将马在铜锣湾裁判署提堂,控以绑架黄鍚彬、谋杀黄应求和邓天福3项罪名。据记者描述,马广灿穿着黑色西装上庭,面色苍白,木无表情,但双眼烱烱有神[S1] 。山昆纳第法官 (Albert Sanguinetti) 将案件押后两天再审,将被告交警方看管;马广灿向法官要求让他见妻子。
警方于12月16日将4名被告在铜锣湾裁判署再度提堂,控以绑架黄鍚彬、谋杀邓天福和黄应求等3项罪名。主控官要求法官押后7天再审,4被告改交域多利监狱扣押。4被告在庭上神情镇定,面露笑容。此后4人每星期过堂一次。12月17日警方答应邓伟明要求,由10多名中西警探将他由中环域多利拘留所押到新界屏山他家乡,让他与70岁老母见面,相聚了半小时。
初级侦讯
1962年1月22日至29日案件在铜锣湾裁判署进行初级侦讯,三狼由梁永濂大律师及何鸿宗律师代表。初级侦讯过程中,法官只听控方证人证供,以决定表面证据是否成立。
黄鍚彬、梁翠满、黄的两名侄儿黄应机、黄应禧,以及有参与侦查案件的警务人员等重要证人,都应检察官李美度士 (D E d’Almada Remedios) 传召一一出庭作供,透露了黄被标参的经过 (细节如前述),以及交赎金的过程。8天的初级侦讯结束后,主审法官麦马连 (A M McMullin) 宣布表面证据成立,2月转解高等法院刑庭审讯。
『双黄案』开审期间,本港正值隆冬,寒流袭港,到法庭旁听的公眾人士及70-80名记者,很多都得穿上大衣,其中一报馆记者带了多瓶白兰地酒办,一次一连喝了4瓶方能御寒[S2] 。
旁听席上有4人是常客,其中3人是李渭父亲李启及梅姓女友,以及倪秉坚已 怀孕的 太太,法庭旁听席6排坐位儘管天天爆满,仍然一定留座予3人。李渭女友衣着最讲究,每天不同顏色,薄施脂粉,戴一对珍珠耳环,她和倪太看来是甚为熟稔的好友,常常交头接耳。邓伟明姊姊亦每天到庭听审,但不与前述3人坐在一起,亦从不与他们交谈。4名被告中只有马广灿一人没有亲友出庭旁听,盖其妻一直被警方拘留,且刚在茘枝角监狱诞下一女。
梁永濂大律师曾向法庭投诉拘留4名被告的域多利监狱囚室环境太不仁道,要求警方改善情况。原来4人分别单独囚于4间斗室,每间高10呎,长7呎,阔5呎,内有盆和桶各一,每天只在上午10时和下午1时30分两段时间,让4被告出房外走动半小时。可是警方指监狱的事警方管不着。
黄家交赎款经过
黄家究竟有没有交过赎金,一直是个谜团,而黄鍚彬之前一直否认曾交赎金。在这次初审中,黄家人终于承认是交了赎金匪徒才放黄鍚彬,而且详细交待了交钱的经过,其过程与之前传媒所报导的颇为吻合:
1961年2月10日 (即黄鍚彬被掳当天) 早上9时,黄应机在新英公司接到电话,一名操本地口音的男子对他说:『你係亚机呀?你听住,你亚六伯父被我地拈咗来我地个堂度嘞。』黄问对方是谁。该男子说:『你唔好问我,你现在到大球场啦,你亚六伯父架车喺嗰度。司机喺个车尾箱处,锁匙喺车头柜度,放咗佢啦,你唔好话比人听,唔喺你六伯父就好似你亚哥咁嘞。』
黄应机先后打电话到东京银行和黄鍚彬家中,都找不着他,于是打电话约黄鍚彬秘书邓汉生一同到大球场,果然找到黄鍚彬的座架,立即向附近一名交通帮办报告。之后警方便接手调查。
翌日 ( 2月11日 ),邓汉生接获一男子打来的电话,根据指示,到中环莲香茶楼二楼厠所一水箱上找到一封用报纸包裹的信。他将包裹带到黄应求家,在梁翠满及黄鍚彬第九女儿面前拆开报纸,里面有一信封,信封内有两封信,一封是黄鍚彬笔跡,只有几个字,一封为绑匪所写,都是写给邓汉生。
之后邓汉生到九龙加多利山布力架街32号,一位叫陈仲池 (译音) 的人士家中,等候三狼来电再作指示。他一共去了陈家5次。此外,海外信託银行总经理曹耀于2月15日在家中收到另一信。黄的证供中提及共写了3封信,但却说一封给家人,两封给曹耀,与邓汉生及曹耀的证供有出入。
双方在赎金数目和交款细节谈妥后,2月25日,黄应机与弟弟黄应禧一起前往海外信託银行找曹耀,提取50万元,其中30万元为500元钞票,其余20万为100元钞票,全部藏于两条由梁翠满带来的布条中,二人各带一条,纒在腰间,然后乘车渡海到上海街黄家另一企业华中公司,在那里将钱转到一个帆布袋里,然后锁在办公卓的抽屉内。
当晚午夜,匪徒打电话到华中公司,说明了交款的地点及方法。黄家由黄应禧负起交赎金的重责,黄应禧年纪虽轻,却是华中公司负责人之一,似乎甚受黄鍚彬器重。
放下电话之后,黄应禧拿了满载鉅款的帆布袋,单独乘的士到九龙塘亚息士道三角花园下车,在花园墙上一个孔中找到一封信,以及一张地图。黄按指示,由亚息士道走出窝打老道,转左往九龙塘,走了10多分鐘,差不多去到军营,忽然有两人从横街转出,朝着黄迎面而来,这两个戴了帽子和眼镜的男子,在黄左右两边走过时,其中一人说了一句『天官赐福』,这是绑匪与黄家约定的暗号,黄于是将袋交给此人,匪徒得手后,命黄一直向前走,而二人之后的去向黄就无从知晓。
匪徒追索余款
黄家既然答应第一次交赎金后半年再交余款,匪徒当然不会忘记。黄鍚彬秘书邓汉生在法庭上证实,1961年9月4日至14日,他接到三狼多次来电,匪徒更在邓要求证实野狼身份之下,给了他一封信,相信是追索50万余款,可是邓在庭上没有交待究竟有没有付款。
三狼奇案:三狼自白(九)
案件于1962年2月9日在高等法院提堂,李马倪邓4人出庭,法官百里渠 (Alastair Blair-Kerr) 宣布,除原来3项控罪外,加控李马倪3人绑架黄应求一罪。又宣布月内将先审两项谋杀案中之一。庭上邓伟明神态不安,李渭则精神憔悴[S1] 。
2月19日『双黄案』在高等法院正式开审,政府高级检察官里亚 (Dermot Rea),以及检察官李美度士担任该案主控,辩方大律师是梁永濂大律师,署理正按察司李比 (Acting Chief Justice I C C Rigby) 担任法官。是次并没审讯黄鍚彬宗绑架案,而是关于3名被告的谋杀控罪。而黄鍚彬在庭上亦只是担当证人。
作证的时候,他先叙述自己被绑架的经过,又指出被告之一,亦是他远房亲戚的李渭,是绑架他的人之一,是持枪人。他指出绑架他的几个人将他带到一间屋,戴上野狼面具,而李渭更自称是野狼,又说他的儿子已经被他们处死了。年将70的黄鍚彬在庭上老泪纵横,仍然未能忘记儿子过世带给他的悲痛,特别是当辩方律师要求他辨认黄应求的头骨时[S2] ,他坚决拒绝,因为他实在受不了如此大的刺激,最后他获准无须确认此证物。
事实上,控方证人在初审时已曾作证,故高院审讯的高潮是被告三狼出庭作证,并从他们口中爆出震撼的案情内幕。三位被告指称,在被捕后即遭到严刑逼供,被多名警务人员威逼、恐吓、毒打,其中包括华探长蓝刚;倪秉坚指他外父和年幼的儿子也被打,警方还恐吓要打他怀孕的妻子,甚至将她递解出境。审讯过程中又揭发他们的警戒供词错字百出,有非自愿供认之嫌。
辩方律师更质疑,被告无可能会在供词上自认控罪,因为他们是被捕,而不是自首,实在于理不合。为了求证供词的真实性,控辨双方更传召文字专家作证,甚至捧出康熙字典,在法庭上咬文嚼字,针锋相对。李渭又在庭上否认他们向黄家人自称『野狼[S3] 』,绑驾黄鍚彬之后也没有带着狼面具与他相见。
三狼的自供状
3名被告被捕后写下的自供状,招认自己犯案的目的和过程:
第一被告李渭:『我当时的目的,『至』在绑票而勒取『渎』金,并非有意谋杀,不过在当时对方力『徒』挣扎,在当时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又恐对方伤及我自己,不得不先发制人而『已』,我后悔伤人生命,我的良心非常难过,梦『未』不『忙』。』
第二被告倪秉坚:『黄应求这事发生前一日,李渭、马广灿叫我用汽车送他两人到浅水湾道某一地方,他两人拿着铲和其他铁器下车,李渭叫我离去这地方,两个鐘后,再回来接他两人。黄应求被掳的晚上,我是担任司机,送李渭、马灿、黄应求到上述地点,他们三人下车后,李渭叫我离开这地方,大约两个再回来接李渭马灿二人。』
第三被告马广灿:『黄鍚彬在山上路被标参,攞钱啫,没什麼事情。阿求死,不是我打死他,佢抢我的利器,在挣扎,我不知他死。我的钱已用尽,没有,我净喺标参,得十一万元,我已经知道做错咗。』『阿求的事,我几个人係想攞钱,佢大声嘈,抢我手中的利器拮李渭,我纠缠他,不意中伤咗佢,我不是想他死,目的喺想攞钱。』
三狼口中的黄应求案经过
三名被告分别为自己的谋杀罪辩护,他们不约而同表示:自己只是有份参与绑架黄氏父子,对黄应求的死不但亳不知情,亦无参与其中。他们更表示,供词只是警方叫他们搬字过纸而已。
李渭在庭上强调:『我有参加标参,但我冇杀死佢,我同佢无冤无仇,想都未想过呀!』他又说与马广灿及倪秉坚商量过:标参时口过黄应求逃走,他们3人也会逃跑,因为他们无胆。三人在庭上讲述案发经过,虽有少部份细节略有出入,但内容大致互相吻合。他们自己供出的『双黄案』版本如下:
老大邀李渭『做世界』
1959年初农历新年期间,大磡邨娱乐场开幕,李渭获聘任巡场杂务。他在此时认识了两位朋友 – 陈昌和梁洪,二人见李经济情况不佳,时常请他吃宵夜和饮茶。娱乐场开张未够一月,因天雨影响而要停业,李因而再度失业,经济拮据,陈梁二人此时更在经济上接济李,令他感激不已。陈梁又向李介绍二位朋友 – 汪辉和吕图,陈梁汪吕4人都生活豪华,见李寒酸,还送钱给他买衣服和零用。
汪辉50多岁,是4人中的老大,曾在内地做官,经常往来于台湾、澳门、广州、香港等地。他经常与吕图一起出现,吕图是老二。4人从李渭口中知道他曾在黄家的新英公司工作,是黄应求的亲戚,于是向他打主意,由汪辉出口叫他帮他们『做世界』。
汪向李提出将黄应求绑架的计划,指李只需说出黄家的环境与人事,其他事情他无须操心,亦不会要他做什麼,因黄家的人认得他。李见汪说得很有把握,又无须他出面,于是答应了。自此汪辉经常找李渭问有关黄家的事,而陈昌则居中联络。
介绍倪马驾车
后来汪辉问李渭有没有驾驶技术好的朋友,可以驾驶标参车。李提出倪秉坚和马广灿,其中倪自己有车。汪答应事成后倪马两人各得2万,而李则得3万。李根据汪的指示,于1959年6月12日晚上11时许,打电话给倪秉坚,叫倪驶车载他到马广灿家[S4] ,找到马后,一起上了倪的车,在车上李向二人说有朋友叫他们3人参加标参,但不用直接动手,只用车载肉参到预定地点就可以,但没有告诉二人目标是谁。倪秉坚说要考虑,13日晚李渭到马广灿家,马打电话给倪,倪终于答应。
陈昌通知『开工』
6月18日早上,陈昌上门找李渭,告诉他当天晚上『开工』,甚麼都不用带,只叫马广灿租一部司家车,带个化粧箱,晚上11点到中环电车路的英华餐厅等候,并将100元交给李。李马上去找倪马二人,将50元交给马作租车之用。晚上11时3人先后到达英华餐厅,马说租来的车子已泊在路边。不久陈昌到达,李渭介绍马倪二人认识陈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陈向3人讲述绑架黄应求的过程,以及3人各自负责的工作,并指示马广灿为李渭化粧,以免被黄应求认出。
4人乘车到政府大球场,马广灿到车尾箱取出化粧箱,为李渭贴上鬍子,并将『脱苦海』胶布贴在他鼻子上,陈昌还将头上的毡帽除下给李渭带上,眾人都觉得化粧后的李渭一定无人可认出。化粧完毕,4人再上车前往黄应求住所所在的北角永兴街等他回来,途中陈昌拍一拍腰部,对3人说他身上有枪,所以不用担心:『有钱佬见亲就惊架啦,唔驶震架!』
带黄到浅水湾交人
6月19日凌晨1时左右,汽车到达永兴街,泊在街上第1个泊位,陈昌嘱咐李渭千万不可说话,否则会被黄应求认出,然后和马广灿下车,守在对面马路,李渭和倪秉坚则留在车上。等了好久,才见到黄应求的车子驶到,想泊在贼车前面,黄还未下车,陈昌和马广灿就趋前,一左一右,陈昌拔出手枪指着黄说:『唔好郁呀!』黄立刻就范,全无反抗。二人上了黄的车子,由马广灿驾车离去。贼车稍候一会儿,肯定无人发现后便亦朝同一方向驶去。
黄车去到政府大球场后停在山边,当李渭倪秉坚坐的贼车到后,陈昌和马广灿押着黄应求转到贼车,坐在后面座位,黄应求被夹在中间,陈马二人各捉着他一隻手。黄问要去那里,陈昌叫他不要理会。贼车按照原定计划由倪秉坚驶去浅水湾,途中黄应求没有再说话。当车去到浅水湾道,过了两座桥,就按陈昌早前的指示开始慢驶,去到一电箱附近时,陈昌叫倪停车。当时是凌晨时份,浅水湾道一片静寂,四野无人,也没有车经过。
下车后陈马一左一右胁持着黄进入路旁的树林,李跟在后面,倪负责看守汽车。由于停车地点是弯位,不能停车,李叫倪将车子开走,15分鐘后回去。陈马李3人押着黄应求,沿着一条小路向下走,走到一条沟渠处,见到汪辉、吕图和梁洪,另外还有一人叫曾雄,4人已在那里等着,陈昌马广灿把黄带到他们面前,在黑暗中跟在后面的李渭脚踏到沟渠上,差点摔一跤。陈昌和马广灿将黄应求交给梁洪和曾雄,汪辉吩咐李渭和马广灿坐倪秉坚的车子回去大球场,将黄应求的车子驶到西环招商局码头的大陆船码头,将车上所有指纹抺去后,弃车在那里[S5] ,并于翌日晚上乘车去澳门与他相会。据李渭了解,汪辉等人接过黄应求之后,会用电船带他到澳门去。
弃车西环海旁
李马倪3人按照汪的指示返回大路,他们由进入树林至回到大路,花了约20分鐘,他们在路边等了约5分多鐘才见倪驾车回来,他们驱车回到大球场,由马广灿驾驶黄的车子,二车向海旁方向驶去,途中李渭将脸上的假鬍子拔去,用酒精抺脸。马将黄车泊在海旁,将指纹抺去[S6] ,然后上倪车。3人乘倪车到尖吵咀皇后码头,弃车乘电船过海回家,李告诉马倪二人他会于当晚过澳门收钱。6月19日间,陈昌打电话约倪秉坚于下午1时到九龙南风餐厅会面,见面后陈昌要倪抄一封信,就是后来黄家收到的勒索信。
陈昌通知黄已被杀
6月19日晚上,李渭乘午夜12时的船过澳门,20日早上到达,住进中央酒店9楼,睡一觉后,中午12时左右下楼,见汪辉和梁洪已到那里。3人吃午饭时汪辉告诉李渭:绑票当晚,黄应求和曾雄想逃走,被他枪杀,现在很难向黄家收钱。李说这样很难向马广灿和倪秉坚交待,汪叫李向二人说钱一定有,只是会尺一点。他说:『黄鍚彬呢条冚家剷做埋晒祸国映民的事,又走私电油,又同大陆做生意,又同台湾做生意,好多把柄响我手,唔到佢唔俾钱既。』
饭后他们一行3人到李渭酒店房间,汪辉叫李渭在白纸上写上黄鍚彬的地址,并写上『澳门新马路1号罗付』字样。汪拿了地址,给李200元后离去。李渭于21日凌晨2时乘船回香港,当天早上到达。他先找马广灿,告诉他黄应求的死讯,二人又同去通知倪秉坚。
后来李马倪3人都没有收到汪辉答应分给他们的款项。陈昌和梁洪则在广州被拘捕。当年还未能用科学鉴証方法辨认死者身份。倪秉坚说是马广灿打电话叫他到马家,在马家见到马和李渭,而非李渭打电话给他。这做法可能是想令到警方以为黄应求已被带到大陆,是声东击西的战术。显然马广灿抺去指纹的工作做得并不澈底,因为第二天警方找到黄车后,在车窗玻璃上找到4个指纹。
三狼奇案:三狼被判绞刑(十)
三狼死罪难逃
全港瞩目的『双黄案』,经过18天的审讯,终于1962年3月14日完结,宣判当天早上开庭前,李渭、倪秉坚的亲友 (包括李渭的父亲李啟、女友『梅姊』、和倪秉坚的 怀孕 太太) 早已到达法庭,坐在旁听席最前一行;但黄家的人却不见踪影。到庭听审的市民多达500-600人,有些人早上7时许便已在法庭门外排队等候入场,法庭不得不于8时半提早让旁听人士进入。旁听席坐满后,还有200-300人未能进场,被警方劝走,有几十人到法庭二楼等候有人退出时补上。
法官引导陪审团时指出,辩方辩称:控方一定要证明黄应求是何人所杀,方可判罪;但法官不认同这观点,认为这一点要在无预谋的情形下才适用。只要是同谋犯案,即使不在现场,亦可当有罪论。
中午12时,7名陪审员退庭商议,下午12时55分,陪审员重返法庭,向高院中央法庭内的李比按察司表示一致裁定各被告谋杀黄应求罪名成立。法官听毕首席陪审员之回复后,由法庭书记官代为戴上黑冠,正式宣判3名被告谋杀黄应求的罪名成立,判处环首死刑,直至气绝身亡为止。全文如下:
李渭、倪秉坚、马广灿:陪审员经已裁定你们谋杀黄应求罪名成立,你们的辩护律师,为你们作了最好的辩护,尽了最大的努力。依照法律赋予我的权力,将你们送往合法的监狱,然后解往刑场施环首死刑,直至汝等气絶为止,你们的遗体,将由督宪择地安葬,愿上帝保佑汝等灵魂。
3名被告的即时反应各异:倪秉坚的反应最大,他不断向庭上的记者表示自己是冤枉的;而李渭就默不作声,泪盈于睫;还是马广灿就表现得最倔强,大声说:「由得佢,无紧要!」
各被告的亲友听到死刑的判决后都放声大哭,李渭女友和倪太哭得最悽惨,要由女警扶出庭外,二人离开法庭后竟在高院旁的遮打道行车路上乱闯,吓得警方立即把她们带回法庭楼下长廊的长椅上休息,稍后用车接走。
退庭之时刚好是午膳时间,法院附近的匯丰银行大厦、渣打银行大厦和太子行等几座商业大厦的窗户和露台等处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等着看3名被告及其亲友离庭的情况,有记者形容场面比得上之前一年雅丽姍郡主访港[S1] 。
下午4时50分,3人办妥了由域多利羈留所转解赤柱监狱,由狱警押解离开法庭时,喃喃自语的李渭见到庭外围观的人群时,立刻挺起胸膛,向围观者点头打招呼,羣眾中居然掌声四起;本来一直低着头的倪秉坚听到掌声,立刻抬起头走路;而马广灿则由始至终木无表情地跟着前面的人一直走上囚车。
后来三人上诉至英国枢密院,但被驳回[S2] ,最后于同年11月28日死于赤柱监狱绞刑台上[S3] 。至于「蛇仔明」,因为举报三狼案有功 (当时还未有『污点证人』这名词),仅被判处数年有期徒刑[S4] 。
并非最后一批死囚
一般的说法指三狼是香港香港最后一批死囚,但事实并非如此。香港最后一名被处决的死囚是越南籍的黄啟基,他因劫杀罪被判死刑,虽上诉至最高法院上诉庭及英国枢密院,仍无法推翻死刑原判,最后于1966年11月16日在赤柱监狱被问吊。
1993年4月,香港修订法例,以终身监禁作为最高的刑罚,正式废除死刑[S5] 。
拍成电影
本案过程比很多真实的案件更加离奇曲折,这样好的题材制片人当然不会放过。1974年由邵氏兄弟制作,罗烈、胡锦等主演之《天网》一片即改编自此案。另1989年嘉禾亦将三狼案搬上银幕,电影命名为《三狼奇案》(香港十大奇案系列之一),由麦当雄执导,郑则士、梁家辉及徐锦江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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