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日中午,74岁的陶云在维权群里发了一条4秒的无声语音,随后又发了一条17秒的语音。“我昨天(11月12日)中午跟老人说,他拿不回治疗的钱。他很生气,下午三点就出院了。”
在此之前,10月31日,武汉叶欣嘉德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叶欣嘉德)总经理魏建明向当地华侨街派出所投案自首。几天后,这家公司的90后法人兼执行董事米鹏也走进了派出所。
公司的投资客户也加入了叶欣嘉德的维权群,在这个以退休人员为主的群体中,新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冒出。朋友们要么关门,要么走出家门,要么戴上耳机。反正他们是想避开家人,偷偷听听维权的新进展。
桃芸只是坐在丈夫雷光的灵堂前,任由群像右上角的红点数目不断变大。她想起了过去那场简单的婚礼,想起了丈夫为她写的诗,想起了桃花树下的艺术照,想起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想起了丈夫去世时那双不停颤抖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滚。
“人财两空,这么多骗子骗老人?”桃子反复问。桃子从今年开春至今,在4家公司投资了5万多元,目前一笔都没有收回。
老人说,11月21日,叶新佳德的维权代表到武汉市江岸区信访办,武汉市江岸区副区长熊回复称,花桥街派出所已介入调查此案,并成立了由多个部门组成的专班,以便更好地处理此事。
武汉市江岸区金融办一名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业新嘉德的法人已经到派出所自首,警方已经立案。
90后企业投资公司,银发“投资人”
此前,陶云告诉雷光,他在叶新嘉德的1万元投资收不回来了,没钱看病。四个多小时后,雷光去世了。
叶家的法人和执行董事是米鹏,1991年出生于湖北江陵县。红星新闻记者通过天眼查发现,武汉叶欣嘉德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注册于2014年8月15日,注册资本1000万人民币。当时不满23岁的米鹏持有70%的股份。
米鹏还持有深证楚原盛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50%的股份,深证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注册于2016年3月15日,注册资本3000万元。米鹏还持有武汉同益宝商贸有限公司的全部股份,注册资本为100万元。
江陵县秦时乡何谦村村委会一名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米鹏是何谦村4组的村民。她的家庭条件一般。她父母以前在家做农副产品的小生意。她家有两个姐妹。米鹏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她很听话,成绩很好。她考上大学后很少回家,父母6年前就出去打工了。”
在叶新嘉德“雷爆”之前,很少有投资者知道公司客服经理“米娅”是米鹏,大家都以为魏建明是叶新嘉德的股东和董事长。魏建明在会见投资客户时常说,“米娅是我们公司培养的年轻干部”。
“魏建明是叶新嘉德的实际操盘手。我们一直以为他是老大。他自首后,我约了米鹏见面。她在我面前哭着说魏建明拿着她的身份证做一切。几天后,米鹏作为法人也被花桥派出所采取强制措施,目前被拘留。魏建明利用一个小女孩真的很有趣,他通常会看到这两个朋友一起旅行。”新嘉德投资客户张青告诉红星新闻记者。
叶家德先后在武汉江汉北路、三眼桥等地开店,通过宣传鼓励客户购买理财产品,承诺年化收益10%至18%。现在,两家店都空了,照片墙上的照片可以展示过去的热闹场景。尽你所能
红眼的陶云把雷光最喜欢的白巧克力和糖果放在他的灵堂前,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一片寂静。“老人在的时候我还有人可以说说话,现在我一个人在屋里。”头发花白的陶云喃喃道:“如果投资不出意外,他至少还能陪我一两年。”
“我们结婚41年,感情很好,从不吵架,有两个女儿。”陶云初中文化,雷光是大一学生,陶云很欣赏有教养的丈夫。雷光喜欢读书和写诗。雷光亲自为她写了许多诗,在每首诗中,他都特别注明了他妻子当时的年龄。
他们生活节俭,喜欢在超市买打折商品。他们的衣服要么是孩子穿的,要么是20多年前眼睛还好好的时候织的毛衣。雷光喜欢穿唐装。去年,他做了一个,戴着它拍照。这件唐装,他只穿了半天就舍不得穿了。现在已经和其他遗物一起烧掉了。
陶云说:“我和老人都在一个企业单位。他以前是副厂长。我们的退休金不高。他们的养老金每月加起来超过5,000英镑。”
陶云的厨房里有一张卡片,上面非常详细地记录了大概每年的开销。两个人生活费一年15000元,保健品12000元,住院费15000元,药费8000元,水电物业费一年3000元左右,一年总共53000元左右。两个人的养老和医保加起来一年6万多,除了“衣服和人情,不够用”。
说起保健品,陶云说,雷光没生病的时候,经常陪她去理疗馆。后来,当她搬到她现在住的地方时,雷光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陶云经常和其他老年朋友一起去理疗馆。
有时候和朋友在一个理疗馆坐了一个小时,她就去下一个理疗馆。在理疗馆的时间
过得飞快,离开理疗馆后,她就到附近超市买一些打折的蔬菜,就回家准备午饭了。
桃芸说:那里有理疗仪器,坐在上面很舒服。那里的年轻人也管我们叫一家人,他们还将熬好的银耳汤、雪梨汤一碗一碗端给我们喝,可以说自己的子女平日里都没有这么细心照顾我们。理疗馆的年轻人会跟老人们讲过去的故事,还教老人们唱歌。
同时,理疗馆的人会向老人们推销各种保健品。
桃芸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盒中农硒元素,说:我之前买了一套硒元素花了4千多元。她拿出小拇指长短的一小包硒元素产品,这么一小包要13元呢。饭桌上还有好几盒羊奶粉,桃芸算过,一小条的羊奶粉要8.8元。
理疗馆的年轻人有时候也会告诉我们,要是怕子女发现,就把这些保健品藏起来。桃芸向红星新闻记者展示她买的保健品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柜子深处。
桃芸虽然觉得有些吃了没有效果,但她还是买了不少昂贵的保健品,至于为什么忍不住要买,她说:去理疗馆有老年朋友,小年轻们对我也很热情,我宁愿平时吃差点,买便宜点的东西,也愿意买他们卖的产品。
钱没了,老头子也没了,不愿告诉孩子
今年开春,桃芸和老年朋友绿枝开始接触投资。
桃芸的大女儿在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绿枝的儿子在派出所工作,子女每次回家都告诫老人,不要相信保健品和投资理财,那些都是骗人的。
老年人都很善良,那些小年轻个个嘴巴甜甜,模样又长得俊,搞得他们好几百个老年人都掏钱买,我不懂什么风险,跟着大家一起买了。桃芸今年上半年买了4份理财项目。
现在的公司都用送鸡蛋、食用油等小礼品的方式设圈套让我们进去。桃芸向红星新闻记者展示公司送的礼品,他们送的枣,干瘪没有肉,我在超市花9元多买的红枣个大肉多,这个牙膏也不好用。说着,桃芸又向记者展示她收到的礼品西瓜霜牙膏。
四份理财项目,其中一份是桃芸出1.1万元,绿枝出四千元,两人合买的;一份是桃芸买的几千元的画,说是几个月后转手卖就能升值一两千元;一份是她花两万多元在一家公司买的多份纪念钞;桃芸和绿枝还一起到业新佳德投资,桃芸投了一万元,对方号称年化收益是12%,每个月能领100元。
绿枝的儿子经常回家帮母亲打扫卫生,绿枝害怕儿子发现她的投资,就把合同都放到桃芸那里,桃芸投资也是瞒着女儿、丈夫,她将两人的合同放在一个纸袋子里,藏在家里。
今年2月,桃芸拿着业新佳德的合同回家,正好被雷光碰见,雷光戴上眼镜一字一字地将合同读完,说:合同上的乙方和丙方怕是串通好的,我们的钱怕是难要回呀。雷光当时对桃芸说。
结果就在今年上半年,桃芸投资的前三家公司就人去楼空了,她给之前向她推销的小年轻们打电话,没有一人接听。桃芸又给业新佳德的业务员小雪讲,家里的丈夫需要钱治病,希望小雪帮她把钱拿出来,别家公司违约要扣除本金的35%,你给我6500好不好。小雪回她,公司没有没到期就退款的规定。
10月31日,业新佳德爆雷后,桃芸又想联系小雪,发现小雪已将她拉黑。
钱要不回来,丈夫雷光却已经病了好几天,一直舍不得花钱住院治疗。11月12日,雷光又问桃芸,业新佳德的钱能不能要回来,桃芸拿不出钱,就将业新佳德爆雷的事告诉雷光,雷光气得午饭都吃不下,双手发抖。
老头子平时身体本来就不好,但是双手从来没有这么抖过。桃芸急得忙给女儿打电话,下午1点多,女儿开车将雷光送往医院,下午3点46分,雷光去世。
投资公司的小年轻说啥我们就信啥,现在他们都跑了,钱没了,老头子也没了,后悔也晚了。桃芸说。
桃芸不愿意将自己投资的事情告诉孩子,后来,她的大女儿得知后情绪有些激动,她对红星新闻记者说: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了,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我在市场监管局工作,那些空壳公司的套路比你还清楚,但是还能怎么办呢,骗子的伎俩她又识破不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搞到证据,把证据寄给公安局、检察院去,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
桃芸下楼见红星新闻记者时,街上有个年轻人又递给她一张传单,对方告诉她:我们开业的时候,你拿着这张单子就可以领一支牙膏。桃芸接下了传单,又问对方多要了两张,她打算到时候和朋友一起去看一下。
受骗不止一人,有人拿治癌症的钱投资
维权群的群友知道雷光去世的消息后,大家筹了1千多元送给桃芸。在记者采访时,桃芸请求记者让群友再帮她筹一点钱,我有病没钱治。她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自己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女儿,不愿意给孩子增添负担。
实际上,其他群友的日子也不好过。
群里47岁的于亮和61岁的健春都患有癌症,他们各自将三四十万元的积蓄投入了业新佳德,计划每月拿着几千元的利息看病。业务员都是知道老人病情的,还鼓励投资,现在投进去的钱拿不回来了,这不是变相在要我爸爸的命吗?于亮的女儿说。
不少群友或群友家人得知钱难以要回,也气得住了院。在这里投资,就是看中它的高回报。不少老人瞒着自己的子女甚至伴侣悄悄投资,后果是连看病的钱、为子女举办婚礼和买房的钱、从亲友处借来的钱都难以寻回。
70岁的柳一外表看上去很年轻,她曾在另外3家公司投了84万元,结果三家公司都出了问题,钱都难以追回。我老公虽然有中风的毛病,但不严重,得知我投资失败后,他就生闷气,2017年的年底就走了。
柳一和红星新闻记者聊了一个下午,她说这些委屈的话无处可说,跟记者说了轻松多了。记者提醒她如果报道出来,他儿子可能会知道,她的反应比桃芸还强,眼泪直流,报了要用化名啊,我不想让儿子知道,儿子工作那么忙,我不能让儿子受一点伤害,一点也不行。
我们这一辈人思想单纯,不知道是自己贪欲太重,还是适应不了这个社会的千变万化。柳一感叹道,她以后不敢再投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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