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廷黻《中国近代史》有一章花了专门的篇幅讲帝国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关系,觉得这是蒋整个近代史观的“眼”。近代史与传统史不同之处在于突如其来的变量:西方。没有西方,不成其为近代。理解了这个变量,此变量带来的新发生的历史就有考量的根据。
西方的核心是资本主义与帝国主义。19世纪如此,恐怕现代仍如此。蒋的观点是,反对和抵抗帝国主义,理解乃至学习融入资本主义。听上去分得挺清楚,在实际事件中却不那么容易让人判断。这是因为西方推进资本主义固然是越来越有节操(资本主义理论在完善),但在19世纪,还是需要时不时借助帝国主义的暴力威势来推进。在具体的事件中,可能带来好处的资本主义有时被当做帝国主义遭人唾弃,可能带来灾难的帝国主义有时候则打着资本主义的招牌让人迷惑。
蒋对此作出明断。那一大单子丧权辱国条约中,除了割地的、减少关税的、赔款的,一般的资本主义扩张条款,如通商口岸、设立大使馆,蒋并不反感,因为既然资本主义是抵挡不住的,那就打开国门拥抱吧,只要能带来自强,哪怕看上去让我们屈辱的,为什么不接受呢?他说,“资本主义可变为帝国主义,也可以不变为帝国主义,未开发的国家容易受资本主义国家的压迫和侵略,也可以利用外国的资本来开发自己的富源,及利用国际的通商来提高人民的生活程度。资本主义如同水一样:水可以灌溉,可以便利交通,也可以成灾,要看人怎样对待”(第三章第四节)。
蒋的年代难以让他去从价值上评估资本主义,至少在本书中,蒋对资本主义的接受并非出于价值考量,而是出于现实政治:我们甚至不需要知道资本主义好不好也要学,国故和传统固然灿烂,可首先不能亡国啊。因此,蒋的这部中国近代史是政治的,回顾过去历史只是要进行判断道路,我们只要也只有这一条道路,至于道路好不好那是我们自强以后再说的事情。所以,资本主义到底怎么回事,是否与传统有冲突,是否适应中国,这些不是本书要考虑的事情。它是宏观的以解释近代史为表实则指导现实的政论。
蒋此时的身份是他本书的一个标注,写作此书的1938年,他刚刚从驻苏大使的职位上回到国民政府,他是政府官员;时代则是另一个标注,抗战刚刚开始,救亡成为主题。双重背景下,此书既是时论,又是政治纲领。这在本书第四部分非常明显。从民国开始,蒋的基调不再是批判,而是信仰,他认为图存之道路已经找到,本书的最后一句话是,“只要我们能谨守中山先生的遗教,我们必能找到光明的出路”。
这解释了我对此书的基本观感,从体例上说,他与大陆主流近代史颇一致,原因是均以救亡图存为基调。在具体判断上则大为迥异,比如对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褒贬,根本原因是政治信仰不一致,大而言之,是主义不同。我没看过台湾的近代史教科书,但我觉得蒋先生本书的观点恐怕就是其主流。此外,对我这个看闲书的人来说,另一个收益是让我深悟现实之难,意识形态是庞大体系,绝不容易变更,因为其中任何环节都是意识形态逻辑的重要一环,断哪个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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